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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南京人李闲士
  阁下若是早来两天,虽不能如命二百元,多少总还可以应酬一点,此刻却是力不从心,无可如何了。”

 紫旒道:“我也明知道这一层,但不知可否暂向于迁借两个月薪水,应酬我一半?我这件信物,暂且可以存在此地。”

 说罢,在怀中取出一个纸包,打开来抖出一看,却是紫花印标了朱的一张双月通判的官照,姓名、年貌、籍贯、三代,填的整整齐齐。

 紫旒一面抖开给有声看,一面说道:“这东西别人拿去,虽然没用,却是兄弟一辈子的前程,此刻停了捐,就让化了钱也捐不回来。拿了这个作信,想来阁下总可以谅我。”

 有声道:“委实是没有,倘是有的,也无须这个。兄弟承情荐到这里,还不两个月,先就向乔子翁借了两个月薪水了,此刻再借,恐怕难乎为情。还是紫翁自己问他商量,只怕还好。”

 紫旒道:“这个倒有点未便,还是费心阁下罢。”有声道:“如此,这官照请先拿回去,我只管商量商量看。”紫旒道:“如此就费心了,我明后来取回信。”

 说罢,怀了官照,别过有声,出了鸿仁里,走到大马路,向西行去。一路上左右盘筹,到那里去才可以借得着二百元呢?一路上低头去想,猛然想着了一处,恰好一辆东洋车走过,紫旒便叫了过来,跨上去坐了。

 一路指挥那车夫转弯抹角,到了四马路胡家宅梅里停下。给了车夫几十文,走到一家门首,扣了两下门,里面问:“是谁?”紫旒答应:“是我。”便有一个人开了门。紫旒问道:“小姐在家么?”

 那人道:“不在家,跑马车去了,只有老太太在楼上。”紫旒便一径登楼,在楼梯上先叫道:“妈妈,你近来可好?许久不见了。”上面应道:“是谁?”

 紫旒登尽楼梯,掀开门帘进去道:“是我。”那老妇人道:“哎哟,原来是伊老爷!久不见了。

 你可好?我家妮儿(京师闺女之称)惦记着你呢!可巧他今儿跑马车去了,伊老爷你这边躺一躺,他就来的。”一面说,一面在烟榻上坐起来,手里还拿着一杆烟,嘴里又喊道:“喜子,泡茶来。”楼下答应了一声。

 老妇人又对紫旒道:“我家妮儿不在家,那些丫头们就都躲懒了,欺负我年纪大。”说话时,丫头喜子捧了一碗茶上来,放在烟盘里,笑道:“伊老爷,今儿是什么风把伊老爷吹来了?还是前回送衣服帐檐来过一次,以后就没见过金脸了。”

 紫旒笑道:“你说我罢了,好胆大的丫头,什么金阿银啊,犯了你小姐的讳。”喜子道:“我说的金字。

 不过是姓,不像你送的帐檐,全幅用了绣金的,绣出来的又是什么月亮咧,梅花咧,那才犯讳呢!气得咱们小姐一回也没有用过。”那老妇人道:“伊老爷,你不要听她,是用得着的戏上回回用的,妮儿还感激你得很呢。”

 紫旒笑道:“妈当我是小孩子,我听她呢!当天送了来,我就去点了一出《卖胭脂》,看着用的。以后我也看着用了好几回。”老妇人道:“你有听戏的工夫,就不来家走一趟,累得妮儿天天惦记着你。”说话时。

 只听得楼梯上一阵高底声响,走了上来。喜子连忙打起门帘,只见一个打扮得花团锦簇般的女子走了进来,说道:“妈,吓煞我也,好好的坐马车,那匹马忽然疯起来了,就和溜缰的一般,也不问是路不是路的跑,把拉缰的马夫也掀了下来。幸得碰了两个红头巡捕,才把马拉住了,我另外雇了东洋车回来的。”

 紫旒听说,便走上前把右手搭在那女子背后,左手在他前拍了两下,叫道:“月梅!月梅。”月梅一摔手摔了。

 瞅了紫旒一眼道:“叫我做什么?”旒紫道:“怕你吓掉了魂,我在这里替你叫魂呢!”月梅道:“呸!你为什么咒我?”

 紫旒一笑,往后向烟榻上一躺,故意把怀里那包官照掉了出来,又故意连忙收起来,往怀里揣。月梅问道:“是什么?”紫旒道:“没什么。”

 月梅发怒道:“到底是什么?又是送谁的鬼鬼祟祟的东西?”紫旒道:“是一样正经东西。”月梅道:“拿来我看。”

 紫旒在怀中取出,月梅一手夺过,抖开一看,便往地下一摔道:“我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,原来是一张大当票。”说的紫旒嗤的一声笑了,喜子俯身拾起来。

 紫旒接过,自行摺好。老妇人道:“伊老爷,这是一张什么东西?”紫旒道:“是一张官照。”老妇人道:“要它做什么?”

 紫旒道:“凡我们做官的人,都是靠了这一张照做凭据,倘使没有这张照,你也说是官,我也说是官,有什么凭据呢?”月梅道:“这是那个给你的?”紫旒笑道:“这是化了一千多银子去捐,户部里给出来的。”

 月梅道:“哦,我晓得了,所以你把它带在身边,叫人家好知道你是个官,然而你揣在怀里,人家还是看不见,不如拿来我代你糊在背上。来,喜子去拿浆糊来。”

 喜子果然笑嘻嘻的去了,紫旒道:“此刻喜子走了,屋里只有我们娘儿三个,我不怕直说,我这东西是要拿出来押钱的。”月梅道:“怎样押法呢?”

 紫旒道:“我今天等着二百元用,一时没有凑处,要向人家暂借,人家若是肯借时,我便把这张照留在他处,做个取信的凭据。”月梅道:“人家要你这个做什么?”

 紫旒道:“人家要了,本来没用,不过我没了这东西,就不能出身做官。把这东西押在他处,是不怕我不来取赎的意思。”月梅道:“那么说,我押给你。”紫旒涎着脸道:“你如果肯押,我出三分利钱。”

 月梅道:“你再拿那劳什子给我看。”紫旒果然又取出来抖开,又指给他看所填的字:“这‘伊金庸’,便是我的名字。

 这‘三十五岁’,便是我捐官那年的岁数。这‘身中、面白、无须’,便是说我的相貌,这一颗紫花的,便是户部的樱”月梅折了起来,便道:“妈!你去拿二百元来。”老妇人道:“当真的么?”

 月梅道:“自然是真的。”老妇人便果然转到耳房去了,这边剩了二人在那里鬼混。过了一大会,老妇人拿了一叠钞票过来,交给月梅,月梅接过来道:“几时还?”紫旒道:“多则两个月,少则一个月,就可以还的。”

 月梅便把一叠钞票交给紫旒,紫旒接过来一点,只见汇丰的、麦加利的、十元的、五元的、一元的,七八糟,参差不一,点了点数。

 恰好是二百元,便拿来揣在怀里。月梅也把官照藏起。又鬼混了一会,紫旒便急急忙忙的别去。不知紫旒要到那里,且听下回分解。***

 却说紫旒拿了月梅的二百元钞票,出了梅里,恰好巷口有一辆东洋车停在那里,紫旒跨上去坐了,用手一指,那车夫便顺着所指之处,发脚飞跑,转了两个弯,到了大马路凤祥银楼。

 紫旒喝叫停住,跳下车子,给过车钱,走到凤祥里面,在身边掏出一张票子,交给柜上说道:“这两样东西做好了么?”柜上人接来一看道:“好了。”

 随即取来一枝银水烟筒,一个金豆蔻盒,先后都上天平秤过,取出算盘算了一阵说道:“烟筒二十八两三钱。盒子四两六钱一分七厘。除收过欠找一百三十五元六角。”

 紫旒取出钞票,点了一百三十六元,柜上收了,开过发票,找出四角洋钱,此时已是入黑时候,紫旒拿了东西,仍旧坐了车子,走到三马路同安里落车,正要进去,不想面遇了有声。

 有声道:“方才到公馆里奉候,不想阁下仍未回去。遇见了令亲贾伯翁,说阁下天天在同安里花锦楼家,所以我特来奉访。

 不料贵相好说,今天阁下不曾到过,并且约了朋友今天叉麻雀,朋友已经到了,还不见阁下到云云。我因为阁下不在,便走了出来,不期恰好相遇。”紫旒道:“如此恰好,就请到里边坐坐。”

 有声道“不坐了,我不过受了阁下所托,方才子翁回局,我问过他,他说这两天要解一笔机器款,这几天里头不便挪移,所以我专来回复一声,免误了阁下正事。”

 紫旒道:“费心得很,迟两天看罢。倘我在别处不着,再来求老哥费心,此刻没事,何不请到里面坐坐呢。高兴打牌,我们再邀两个人,多开一局。”有声道,“这个我一向不懂,少陪了。”

 说罢,拱手别去。徐步绕行,转到了四马路。心中暗想:紫旒急到拿官照出来押钱,何以还有心神叉麻雀?这点镇静的工夫,真是令人佩服。

 一路上想,一路上东张西望,不提防后面忽然有人高叫一声:“有声。”有声回头看时,却是李仲英。有声立定了。

 仲英道:“你到那里去了?老总要请客,四面八方的抓人,却只抓不着,连你都不见了。”有声道:“在那里?请谁?”

 仲英道:“请两个生客,在同安里花小葆家,你快去罢,我还要找紫旒呢。”有声道:“你莫忙,紫旒不消找得,我知道他在那里。先到了小葆那边,我包管你一抓就来。”

 仲英道:“如此好极了,我们同去罢。”于是二人走西荟芳,穿出了同安里,到了花小葆家,只见子迁果在那里,还有两个客。

 有声招呼一遍,方才知道一个安徽人鲁薇园,一个南京人李闲士,都是要入金矿股分的。有声正待细谈,仲英道:“你且说紫旒在那里?先请了他来再说。” M.dz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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