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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 月冷千峰同一照
  渥茗阁二楼临窗的包间。

 梅雪霁点了一壶茉莉香片,亲手倒了两杯茶,一杯递给齐云灏,一杯握在手中细细地嗅着,甜美的茉莉花香仿佛无形的丝带萦绕在他们之间。店小二端上了各干果和鲜果,梅雪霁啜了一口茶,挑出一粒枣脯搁在嘴里,一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各行人。

 “给你。”齐云灏递过来一只巧的纸盒。

 “这是什么?”梅雪霁怀着好奇伸手接过,打开了盒盖。但见盒子里躺着一把半透明的犀牛角梳子,梳子的把手上刻着精美的牡丹绶带纹样,星星点点细碎的蓝色宝石点缀其上。

 “真漂亮!”她雀跃不已。

 他微笑地站起身,从她手中拿起犀角梳,踱到她身后。伸手拔去她云鬓间的凤头玉钗,立刻,青丝如瀑般滑下,披落在她的肩头。

 “你要干吗?”她愕然,不解地望着他。

 他笑而不答,小心翼翼地挽起她的乌发,凑在鼻边沉醉地闻着。

 “奇怪,为什么你的发间也有茉莉花香?”

 她愣了一愣,随即笑着打趣:“呵呵,那是因为我刚喝了茶,茶里的花香蒸发到了头顶。”

 “蒸发?蒸发是…”他又当上了好学生。

 “咳咳…”她胡乱下口中的枣脯,结果引得一阵急咳。

 “霁儿你怎么啦?”他急忙递过来一盅茶,梅雪霁接过呷了一口,面上的红渐渐褪去。

 “对了,这把梳子是刚买的吗?”她有意岔开话题。

 “嗯,刚才在对面的梳子铺买的。”他一边回答,一边用手中的犀角梳轻轻梳理她的长发。叉开五指抓了一缕,笨拙地想把它盘上头顶,谁料一松手,那缕青丝又悄然无声地滑落至肩头。他并不气馁,又试、又滑落;再试、再滑落…

 望着他由白转红的脸色,她不由笑了:“还是我自己来吧。”

 他略带赌气地把手中的犀角梳进她的手心,嘴越抿越紧:“记得把所有头发都盘上,我听说齐州、涪县一带,但凡已婚妇人都是这样妆扮…”

 “什么?”她瞪视着他,仿佛没有听懂。

 齐云灏的身子蓦地一僵,脸上闪电般地掠过一丝尴尬,踌躇了片刻,他还是气鼓鼓开口了:“你既然已是我的子,就不该再青丝垂肩。你没见所到之处,所有的男人都那般肆无忌惮地盯着你,简直不把你的夫君放在眼里!特别是刚才,你那莫名的一笑,竟然引得人人回眸…哼,真应该买面镜子让你自己瞧瞧…”

 她呆望他,发了好一会愣,这才“噗嗤”一声大笑出来:“哈哈,原来是为了这个!”

 他脸羞恼地凑过头来,一口衔住她的樱:“不许笑!”

 她红着脸推开他:“哎呀,我们在窗前立着呢,你不怕别人看见?”

 “怕什么?”他揽住她。

 她努力憋着腔的笑意,嘟起嘴故意拉长了脸:“那么,街上也有好多女子回头看你,我也可以借此发飙了咯?”

 “可以,”齐云灏笑着眯起眼睛:“如果你吃醋的话。”

 “哈哈!”梅雪霁笑着拍手“照此推理,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岂不证明你也吃了醋?”

 齐云灏的脸上飞速地一红,他抓住她的双手,将她拉拢至身前,黝黑的眸子淡淡地泛起一层琥珀的明光:“总之,从今以后都要盘发,让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早已名花有主!”

 “嗤…”她不地掉过头“那你给我戴上面纱,让别人都瞧不见我的脸,岂不更好?”

 他眼睛一亮:“呵呵,这倒是个好主意!”

 她气恼不已,一跺脚转过身去。忽听身后的他低叹一声,走过来用从背后伸出双臂环住了她的

 他身上的温暖源源不断地涌向她,口中呵出的热气温柔地吹拂她颈间的散发“霁儿,我…”

 门外忽然传来轻叩:“主子,钟大哥回来了。”

 齐云灏垂下眼,将怀中的梅雪霁轻轻拥在身边坐下:“你们一起进来吧。”

 钟启和耿飙并肩走入,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。

 “主子,”钟启向齐云灏施礼“属下已经查实,朝凤楼确是刘家的产业。”

 齐云灏默然良久,方讥嘲地勾起角:“想不到,朕的这两位肱股大臣,倒是个个生财有道啊。”

 “那依主子的意思?”

 齐云灏冷冷一笑:“既然知道是他家的,事情就好办了,那一笔购鸟的开支倒是省下了。朕不相信朕的一道旨意下去,他敢不放飞所有的玉翎雀?”

 梅雪霁听到这里,忍不住嘴道:“那朝凤楼中的战鸟可是刘家私有的财产啊,若是硬着他无偿放飞,仿佛有失厚道。”

 “私有财产?”齐云灏诧异地回眸盯看她半晌,方缓缓地开口道: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。他吃了朝廷多年的俸禄,连他这个人都是朕的,何况几只鸟儿?”

 梅雪霁语,额前不由得布了黑线…唉,看来现代人和古人之间真的有好大的代沟哦…不行,还得慢慢给他洗脑。

 “嗯,这个…”她小心选择着用词“皇帝虽然伟大,但是也要讲道理对不对?我觉得不管怎样,都要把本钱还给人家,而且…多少给人一点利润,这样才显得天恩浩,取之有道…”

 “唰唰唰”三道雪亮的目光向她来,她微闭上眼…不用看她也知道,它们的主人是谁,此刻脸上带着怎样的表情。

 包间里一片鸦雀无声。

 许久之后,方听得齐云灏低低地咳嗽了一声:“嗯,霁儿说的…也有一定道理。那么,就给他一个合理的价格吧。”

 笑意,仿佛阳光下的雪一般在梅雪霁的脸上渐渐融开…呵呵,看来她的云灏并不是冥顽不化的木鱼脑袋!

 齐云灏凝视着她灿烂的笑脸,一时间竟有些失神。许久,他才收回目光垂下了眼帘:“只是,前方战事迫在眉睫,国库却并不丰盈,这笔款项还没有着落…”

 明月进松林,千峰同一照。

 月下的泉语山庄凄冷而苍茫。仿佛起雾了,薄薄的雾气笼罩在天霁山顶,群峰飘渺着,林间呜咽着阵阵低沉的松涛声。

 油然而生的寒意让凤凰不住打了个冷战,她伸手裹紧了身上玉的云缎斗篷,站在紧闭的绿漆门前微微发愣。

 要进去吗?

 天驰在里面,他一直就在里面。自从婚后,这里就是每下朝他的爱驹雪骢飞奔的方向。而她,却被冷冷清清地搁置在澄亲王府,锦衣玉食、奴婢成群…然而,每个不眠的深夜,她的良人却在哪里?

 一轮新月冲出云雾,将如水的清华静静播洒。月光落在凤凰眉心那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上,冰冷的碧一闪,映出了她眸中的不甘。

 “苏琭,上去敲门。”她低声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女。

 “是。”苏琭垂首应着,走上前去轻叩门扉。

 “吱呀…”一声幽响,在寂静的夜中分外刺耳。门后出一双略带困倦的眼睛。乍看到面前冷冷伫立的一主一仆,那双眼睛中的倦意立即如同水般退去。

 “你…你们是谁?”

 “我是你家王爷的新婚子。”凤凰扬着头,边带着一丝讥嘲的笑意…的确好笑,身为澄王妃的她,竟然还必须在仆人面前做一番自我介绍才能踏入她夫君的别院。

 又是“吱呀”一声,门霎时开得大了,仆人匆匆跪下,脸上有不及掩饰的慌乱和好奇。

 “参见王妃。”

 “起来吧,”凤凰的目光淡然越过他,向庭院中张望“王爷呢?”

 仆人站起身,脸堆着笑意:“哦,王爷在东厢房里。”

 悠远的脚铃声回在清雅幽静的庭院之中,耳边水潺潺不休,素馨花甜美的香味似远还近地萦绕左右。

 凤凰紧跟在仆人身后,边走边默默地打量园中的景。庭户无声、夜凉如水,月光照耀着她玫瑰般美丽的脸庞,那上面,分明浮动着苍白的哀怨…

 当她的送亲马队来到栩宁城外,忽听得马车外传来一声通报:“启禀公主殿下,澄亲王已率队前来亲。”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腔内“噗通”一声落下,随即便了节拍。

 偷偷地将车帘打开一条,她把略带忐忑和羞怯的目光投向帘外。

 帘外天清湛远,晚霞遍布。在官员们缤纷的锦袍及军士们银亮的铠甲之中,有一点品红分外夺目。那是一位儒雅如玉的男子,骑在俊逸出尘的白马上,玉冠巍峨、黑发飞扬。夕阳如血,斜照在他的身上,为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,他就这样在光芒中翻身下马并牵着马朝她走来。风拂起他的袍袖,招展的红色点亮了她的双眸。

 “天启澄亲王齐天驰恭多穆尔公主殿下。”他在马车外站住,翩翩地躬身向她行礼。

 她霎时了手脚,手挚着车帘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 他抬起清冷的眸子,默默地向她伸出一只手。

 心跳蓦然停止,她呆望着他,双颊沾染了他衣袍的嫣红。

 “公主,快把手给他啊。”身后的送亲嬷嬷低声催促。

 她这才如梦初醒,含羞将自己冰凉的手附到他同样冰凉的手掌上…

 “王妃,到了。”耳边仆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思。她抬起眼,发现自己已然立在一道雕花门前,隐隐有柔和的灯光从门上蒙着的湛碧纱内透了出来,仿佛他那淡然注视的眸子,让她的心顿添了几分轻颤。

 “王爷,王妃来了。”仆人低声通禀。

 良久,门内无人应答。

 “王爷?”仆人诧异地抬眼朝凤凰望了望,犹豫着伸出手去,推开了虚掩的门。

 门内果然空无一人,只有桌上一盏细纱宫灯中的烛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。

 凤凰跨进屋子,细细地四下打量。素帏纱幔、雕花绣、窗前、几上到处摆芬芳的鲜花、一抹水晶珠帘衬着月,在眼前盈盈地闪烁着清光。

 她幽幽地叹息一声…果然,他的身边果然有女人…

 回过身,她将目光凝在那仆人的脸上:“告诉我,这是谁的房间?”

 仆人愣怔了片刻,俯首答道:“启禀王妃,这屋子没人住,自奴才进了泉语山庄,它便是空着的。只是王爷每晚都要来此读书作画…”

 凤凰秀眉微蹙,沉着又扫了一眼屋内。蓦地,她发现在窗前的紫檀桌上,有一张用青玉镇纸着的画卷,不时有飘飞的窗幔轻拂其上,温柔如爱人的抚摩。

 不知为什么,她的心恍惚一跳。尽力稳住渐急的呼吸,她回过头去,对着仆人微笑:“你辛苦了,先下去歇着吧。”

 “是。”仆人恭顺地施礼而退。

 凤凰快步走到窗前,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画卷。

 画上是一片明媚的湖水,水光潋滟着,将远处青山的黛影尽收其间。岸边繁花掩映的凉亭里,一位绿衣少女临水而坐,正半偏了头嫣然浅笑着,冰肌莹澈、韶华倾城,她眸光中轻漾的柔情,竟然将粼粼的水都掩盖无光。

 卷侧附着一阕《西江月》:宝髻松松挽就,铅华淡淡妆成,轻烟翠雾罩轻盈,飞絮游丝无定。想见争正如不见,有情还似无情,笙歌散后酒初醒,深院月明人静。 M.dz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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